要说武陵源最美的是三月,这话不假,十里桃林映着一弯清泉,或妖娆,或清丽,叫人怎么都看不够,一簇簇开满枝头的桃花,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匹朝霞,美得绚烂夺目。

武陵源的春天远近闻名,每年一进三月,闻名而来的赏花人络绎不绝,也给武陵源开辟了另外一个路子。

对于那些赏花人,只要遵守规定就可以进入武陵源,规定很简单,不许摘花,不许随便乱丢东西,如果违反规定,对不住,请走,以后也会被武陵源列为黑户。

你要是觉得桃林这么大,摘朵花没人知道,那就错了,武陵源加上临山屯,甚至周围几个村子的人,几乎无处不在,除非你真确定能找着没人看见的地方,不然,还是规矩点儿好。如果你规规矩矩的赏花,就会发现武陵源很欢迎你的到来。

赏花的人太多,去年沈定山就在桃林里僻出空地来,盖了专门赏花的棚子,棚子里提供免费的麦子茶,就在角落的大桶里,旁边有碗,有专门洗碗倒茶的伙计,只要您进来就会递过来一杯,如果您饿了,不远就有卖吃食的摊子,凉皮,凉面,发糕,包子……不算丰盛,但保证您能吃饱,而且不贵。

吃饱喝足了,您要是觉得这样的美景看不着了有些遗憾,想留个念想,简单,跟伙计说一声儿,立马就会给您找画师过来,只需一钱银子,就给您画一幅小像带回去,想怎么欣赏怎么欣赏。

这是平民的赏花路子,您要是口袋有的是银子,来武陵源就为了追求一份梦想的桃源生活,那就不一样了,可以住在武陵源,山脚下那几栋二层小楼,整栋的赁过来全家一起住,不管您有多少夫人,小妾,丫头,小厮,都住的开。

守着一弯清溪,满枝桃花,可以钓鱼,可以赏花,恣意享受世外桃源的悠闲生活,至于吃饭,就更不用愁了,您一住进来就会有人来跟您敲定一天三餐,假如想吃农家饭,武陵源里谁家的主妇叫过来一个,就是最好的厨娘。

假如您想吃馆子,也不难,冀州府的馆子您随便挑,只要出的起银子,半个时辰馆子的大厨就会带着全套的家伙什过来,给您烹煮一顿最地道的馆子菜。赁小楼的费用按天儿收,租金不便宜,不过您要是提前订整月的,会适当优惠一些。

这些法子都是碧青跟沈定山说的,赏花人越来越多,对武陵源已经造成了困扰,沈定山无奈之下,只得求助碧青,说是不是在桃林入口立个牌子,不许外人进入。

碧青觉得,沈定山的法子行不通,人都有猎奇心理,你越不让进越想进,立个牌子恐怕来的人更多,既然挡不住,干脆就彻底敞开,这些赏花人是麻烦却也是资源,可以发展旅游业吗。

因此,武陵源第三期的房子一套都没卖,不是没人买,是碧青不让卖,有了这些赏花人,干嘛还卖房子啊,对外出租岂不更赚。

武陵源的名儿起的好,噱头足,虽说是人造出来的桃源,却声名远播,以至于,很多外地人也会慕名而来。

师傅更是从去年开始,一到三月就邀老友前来武陵源赏花,或吟诗,或吃酒,或垂钓,风雅非常,而师傅的好友都是些什么人,不用想也知道,汇聚了当世大儒的武陵源,更令天下文人趋之若鹜。

武陵源已经成了一块金字招牌,一进三月,桃花刚打骨朵,赏花的人就来了,游客多了,也就催生出一套新的产业链,碧青只需把这些整合,就能让所有人受惠,何乐而不为呢。

而沈定山是个最好的执行者,以前桃林的收益就指望着卖桃子,现在不一样,光一个花期,赏花的游客带来的收益就比卖桃子多的多,桃酱桃干也不愁卖了,甚至,乡亲们家里养的鸡蛋,鸭蛋,乃至挖了野菜晒的野菜干,也都成了抢手货。

周围的村子的老百姓也渐渐加入进来,武陵源有钱赚,随便卖点儿啥都成,心里万分庆幸自己的村子守着武陵源近,这跟着沾了多大的光啊,也都明白,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因为武陵源这片桃林,所以,一个个看的跟命根子似的,不管谁不能祸害桃花,碧青在沈家村摘桃花的行为,要是在武陵源,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。

也不止春天开花的时候,入了秋,武陵源更热闹,花没了却有果,大颗大颗的桃子挂着树上,瞧着就叫人喜欢,不能赏花却能摘桃,享受丰收的喜悦,这对城里的有钱人来说,有着致命的诱惑。

虽然乡亲们不明白为,什么城里人巴巴的跑到武陵源来,费劲巴拉的自己摘桃子,摘的桃子还贼贵,明明冀州府的王记铺子里就有得卖,价格比武陵源还便宜,可城里的有钱人就是乐意拖家带口的往武陵源跑。

想不通就不想了,乡亲们不会跟钱过不去,来的越多越好,对这些人很是欢迎,只要守武陵源的规矩,就是武陵源最尊贵的客人。

这话是沈定山一再强调的,乡亲们记得真真儿,在乡亲们眼里,这些客人就是他们未来的好日子,态度异常热情。

今年刚入秋,武陵源就热闹起来了,那些买了房子的,大都会在春秋两季来武陵源住,游客也是这时候最多。

而今年秋天碧青也格外忙碌,小五跟杏果儿亲事,定的日子就是秋天,大郎早从雁门回来了,带来了几件稀罕的皮货,还有几袋子牛肉干,说碧青当时提过,胡地的牛肉干好吃,常生特意找人做的,比胡人那些干净。

碧青仔细想了想,实在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,不过的确喜欢,问了大郎,知道常生在那边儿过得很好,也就放心了,大郎说常生几乎不怎么在雁门的铺子里,大都跟着商队在草原的各部落里跑。

碧青点点头,这倒是,胡人逐水草而居,没有固定的居所,想做买卖就得追着他们跑,这样才能拿到最好的东西,王记的铺子只是大本营,从胡地收来的货物,在雁门的铺子汇总,再分别运回来。

皮毛药材大多运到京城,至于马奶酒跟胡地的奶制品,以及一些胡地的特产,冀州也会分一些,冀州的有钱人不少,胡地的东西觉着新鲜,隔三差五也会买,不过比起京城就差远了。

碧青想着,等以后看看把王记开到南方去,那里是丝绸茶叶的产地,从南边直接收货应该便宜的多,顺河北上,沿途要是都有王记的铺子,买卖岂不是可以做一路。

当然,目前也只能想想罢了,不过常生能好好的生活,让碧青异常欣慰,不用亲眼见,碧青也能想象,常生戴着皮帽子裹着皮裘,跟着商队在草原上奔走的样子,或许黑了瘦了,但也长大了。

有时看着二郎,碧青就会想起常生,那孩子终于有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地,今年是不行了,看看明年能不能抽空去趟雁门看看常生。

说起来,肚子里这个也是冬底下生,兄妹俩的生日在一个月里头,碧青执拗的坚持,自己肚子里的是女儿,家里人也顺着她,都说是女娃子,就碧青娘总说,瞧着肚子尖尖的,弄不好又是个小子。

肚子里这个比虎子折腾,当初碧青怀虎子的时候,一点儿害喜的症状都没有,要不然,也不会好几个月了还没发现,不跟这个似的,一怀上就有反应,过了三个月才好了,要是再折腾,碧青都没力气料理小五的喜事了。

小五跟杏果儿的好日子选的是九月十八,找净远大师挑的,这是桃花娘提出来的,说净远大师是活佛,让大师挑的日子,必然是上上大吉的。

碧青有时真觉得老和尚挺不容易的,养着一众僧人,还得想着怎么弘扬佛法,不仅会念经还得会看病,连老百姓婚丧嫁娶挑日子的事儿都得管。

桃花娘这个人,之前死活跟碧青过不去,就是嫉妒碧青家的日子过得好,瞅着生气,后来让富贵叔狠狠收拾了几回,险些没休回娘家,这才老实了。

桃花娘也不傻,知道要是休回娘家,自己就只能上吊了,娘家哪丢得起这个人啊,好在生的儿女多,瞧在儿女面子上,加上又是多年的夫妻,富贵叔也没真把她逼到绝路上去,不过,桃花娘的性子却收敛了不少,这两年在村子里头都不怎么出门,一个是觉得丢人,二一个,看见别人家的日子过的红火,心里忍不住就生气。

虽收敛了,可本性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,好在后来小三争气,在碧青手下混成了管事,桃花娘才自觉长了脸,跟王兴娘几个也开始走动来往,可瞧着桃花娘仨跟杏果儿,也总觉着心里不得劲儿。

瞧人家那闺女,别管嫁的好坏,至少夫妻和美,再瞧自己俩闺女,一个带着孩子回了娘家,后半辈子就这么着了,一个错过了好姻缘,如今也没着落呢。

忽然得了小五这么个女婿,桃花娘一开始心里不乐意,嫌小五是个带孩子的鳏夫,自己闺女一嫁过去就当后娘,搁谁心里能舒坦啊。

可一瞧人家下的定给的聘礼,桃花娘那点儿不乐意,早就散的没影儿了,就光这聘礼在王家村也算头一份,这一回真正扬眉吐气了,也不再说小五这不好那不好了,杏果儿还没过门呢,桃花娘这儿就一口一个我们家姑爷,我们家姑爷,叫的别提多亲热了。

弄得王兴娘忍不住道:“这会儿是你姑爷了,俺怎么记得,那天俺来说媒的时候,你这张老脸耷拉的,足够十个人瞧半拉月的,嫌人小五是个死了媳妇儿带孩子的,说你家杏果儿嫁过去就当后娘,熬不出来,你这些话俺可都记着呢。”

桃花娘也不在意,笑了两声:“瞧你,这记性倒真好,我都记不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儿了呢。”

王兴娘道:“俺说句实在话,你家杏果儿能嫁给小五,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,死了媳妇儿咋了?秀娘要是不死,这样的好姻缘能轮的上你家杏果儿吗,不是狗娃子撺掇着非要杏果儿当后娘,你以为小五能答应这门亲事不成,你呀,别糊涂,往后只把狗娃子当成亲外孙子一般疼,没你的坏处,你家小三出息是出息,可跟小五比起来,还差的远呢,俺家的王兴,你家的小三,再体面,再出息,那也不过是个管事,小五却是大郎的兄弟,俺听见说过年的时候,大郎亲口说的,小五跟他家二郎一样,这将军的兄弟,真想娶,娶个千金小姐也不叫事儿啊,你家杏果儿这是赶上了,说起来,杏果儿可比你这个娘有心,嫁了小五往后可都是好日子,你这当娘的也跟着沾光。”

说的桃花娘心里美滋滋的,提了叫普惠寺的净远大师挑日子,就是为了以后夸耀,桃花娘这个人可恨时候挺可恨,却也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,尤其现在,她要的面子排场,对碧青来说,真不叫什么事儿。

碧青本来就想给小五大办,成了亲再住在家里,就不合适了,当初盖房的时候,碧青就留了出来,小五的,二郎的,小海的,碧兰的,一人一栋,别管往后在哪儿,做什么,这里都是家,年节的回来,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吃顿饭,多热闹啊。

碧青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俗人,喜欢热闹,喜欢大团圆,厌恶分离,她心里的家是所有亲人都在一起,相亲,相爱,相守,哪怕不能时时在一起,过年也要回来。

小五的房子是栋精巧的小二楼,如今武陵源已经不卖房了,而现有的房子,已经早不是当初卖出去的价儿了,那些买了房的,当初还觉得有些贵,现在都后悔了,早知道这么值钱,当初就应该多买上几套,如今武陵源的房价儿已经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,即便如此,也是有价无市。

眼瞅着房价嗖嗖的长,谁会这时候卖房,不傻吗,越没人卖,房价越高,如今武陵源的房子已经成了身份的象征,那些有头有脸的,手里没一套武陵源的房子,出门都抬不起头来,可以想见,小五这栋小二楼多值钱了。

也怪不得桃花娘逢人就说:“我们家杏果儿的新房在武陵源,靠着山脚下那栋白墙青瓦的小二楼就是,就那栋小二楼的价儿啊,都能把咱们王家村买下来。”

虽说有些夸张,可也是实话,杏果儿嫁的的确风光,碧青知道桃花娘的心思,下聘礼那天,特意叫人绕着王家村走了两圈,才抬进杏果儿家。该有的九宝一样不少,压箱底儿钱是金银元宝,共三十六锭,取六六大顺的意思,都是十两一锭的赤金白银,从武陵源抬到王家村,沿路谁见了不眼馋啊。

桃花娘欢喜的满脸通红,倒是杏果儿听见说这么多聘礼,跟她姐说:“不该这么多。”

桃花看着妹子,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,到底还是妹子的命好,当初自己嫁到周家的时候什么样儿,如今想来都觉得难过,跟桃花道:“这是妹夫看重你,不想你受委屈,怕人家说你嫁的是个带孩子的,这样大战旗鼓的下聘礼,就是要堵着外人的嘴呢,还有咱娘,咱娘心里欢喜了,顺顺当当的送你出门子,往后就是你自己的日子了,你呀,比姐的命好,记得惜福才是。”

杏果儿点点头:“俺知道,就是觉这么折腾,太招眼了,咱家也没多少嫁妆,回头叫人说闲话。”

桃花笑了:“傻妹子,放心吧,妹夫不缺你这点儿嫁妆,其实啊,嫁妆啊,聘礼啊,这些都是虚的,那个男人才是实在的,只要他知道疼你,比多少嫁妆聘礼都强。”

杏果儿点点头:“姐的话,俺记下了。”娘忙着显摆,这些话也只有大姐跟自己说,杏果儿心里明白,大姐跟自己说的都是最实在的话,大姐盼着自己能过好日子呢。

姐俩正说着,帘子撩开,碧兰走了进来,碧兰笑嘻嘻的走到杏果儿跟前,绕着她转了两圈,开口叫了声:“嫂子。”羞的杏果儿满脸通红,瞪了她一眼:“瞎喊什么呢?”

碧兰笑道:“今儿你都要嫁进我们家了,小五哥跟二郎哥都是我哥,这声嫂子可不是瞎喊。”

桃花道:“碧兰这话是,这声嫂子该喊的。”

见时候还早,桃花出去帮忙了,她娘实在不是个靠得住的,妹子摊上这么好的亲事不容易,可不能出差错。

桃花一走,喜娘也识趣的出去了,屋里就剩下杏果儿跟碧兰,两人你看我我看你,碧兰把杏果儿的头发捋了捋先开口道:“当初在王家村住的时候,我还想,要是你以后嫁的远了,咱俩就难见面了,那时真没想到,你会嫁个我小五哥。”

杏果儿道:“俺自己也没想到。”

说着伸手拉着碧兰的手:“那时你诚心待我,俺却心眼小的疏远你,后来想明白了,却又不好意思去找你,弄的生分了,都是俺的不是,你别放在心上才好,今儿还能过来,你不知道俺心里多欢喜。”

碧兰眨眨眼:“先头我真的很生气,想不明白你怎么忽然就变得阴阳怪气了,后来想想,假如我是你,恐怕也不能释怀,我是命好,有个能干又疼我的姐姐,姐总想着我跟小海小时受的苦,把我们往后的一辈子都安置的妥妥当当,刚来王家村的时候,姐拉着我跟小海哽咽的说,以后再不让我们受一点委屈,过一辈好日子,那时,我觉得能一辈子待在王家村就是好日子了,后来才知道还能更好,有这样的姐姐,谁瞧了不眼热呢,不过,你也不用眼热了,你姐也很疼你,大姐说,不是桃花姐,还成就不了你跟小五哥的姻缘呢,可见桃花姐多疼你。”

杏果儿点点头:“我知道的。”看着碧兰:“那咱们就说好,以前的事儿就过去了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
碧兰笑了:“本来也没什么事儿,我早忘了,你嫁给小五哥,就是我嫂子,是一家人,一家人还计较这些做什么。”两人相视而笑。

直到此刻,杏果儿心里才真正敞亮起来,也明白了一个道理,这人不能瞧着别人好,心里就嫉恨,这个世上人有千百种,个人都有个人的造化,福气,不失平常心,总会有自己的机缘,自己差一点儿就错过了,好在后来想明白了,人的福气就是本着一颗实诚心过自己的日子。

就像大郎嫂子,不管别人如何,总是本着一颗诚心,把村子里的人都当成亲人,看似吃了亏,可仔细想想,如今的武陵源,王家村,临山屯,谁不说大郎嫂子的好,即便不怎么打理,大郎嫂子家那五亩地也是村子里长得最好的。

不用说,从翻地,播种,施肥,除草,都让乡亲们包了,几乎都成了惯例,每年一开春,不管自家的地,先把大郎嫂子家的五亩地收拾好了,再才是自己的地。谁从地头上过,都得在地里绕一圈,瞧瞧长势,有杂草,顺道就拔了。王兴娘那么个厉害不讲理的人,如今是村子里有名的好人儿,嘴里常说的话是,一份厚道一份福。

这话说的就是大郎嫂子,外头人说大郎嫂子是活菩萨,爹说大郎嫂子是心眼最好的善人,自己却觉得。大郎嫂子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,自己学不来大郎嫂子的聪明,至少跟着她学会厚道,学会惜福,学会善,这样生活才会有意思。

忽听外头喊了一声:“花轿临门了。”喜娘忙进来给杏果儿收拾,喜袍,凤冠,红盖头,喜喜庆庆的搀了出去。

碧兰不禁想,等自己出嫁的时候,是不是也如此,想着,脸有些烫热,有姐在,不用想也知道,自己出嫁的时候,肯定比杏果儿还要风光。

听见外头仿佛是陆超声音,估摸是来帮着接亲的,脸更红了,忙出去帮忙,今儿自己是送嫁的呢,是姐让自己来的,姐说杏果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,即便这些年疏远了,也是朋友,姐还说女孩子交一个好朋友不容易,尤其杏果儿嫁的还是小五哥,往后既是嫂子,又是朋友,多难得的缘分,什么事说开就好了。碧兰很高兴,朋友回来了,还成了嫂子,往后再不愁说话儿的人了……

小五今儿很精神,大红的喜袍,戴着状元帽,胸前十字披红,戴着一朵大红花,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喜气,这么一拾掇跟变了个人似的。

迎着新娘子上了轿,骑着马吹吹打打的往武陵源去了,流水席开在武陵源,王家村的人,也不是外人,都跟着花轿去武陵源吃席凑热闹去了,整个王家村都空了,家里就剩下王富贵两口子,桃花都让碧兰拖了去。

王富贵蹲在门前抽了一袋烟,进屋瞧见他婆娘呆愣愣坐在堂屋里,想起她这辈子给自己生儿育女的也不容易,开口道:“找个日子俺陪你回趟娘家,也该瞧瞧你娘去了。”撂下话进屋了。

桃花娘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,蹭站起来进了屋:“当,当家的,你你说的是真的?不是糊弄俺?”

王富贵头都没抬:“不乐意回去就算了。”

桃花娘忙道:“乐意乐意,俺多少年没回去了,不知俺娘怎么着了呢,还有俺兄弟,俺那几个侄子侄女哎呦,不成,俺得找两身新衣裳,不让叫人笑话了去。”忙去翻箱倒柜了。

王富贵摇摇头,他婆娘是个糊涂人,如今就算她披着麻袋片子回去,也没人敢瞧不起他,小三儿是王记的管事,杏果儿又嫁给了小五,谁不上赶着巴结呢,心里想着,一向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,这日子越来越有过头了。

不说王富贵两口子,且说花轿,从王家村出去一路锣鼓就没停过点儿,前头小五骑着高头大马后头乌泱泱都是王家村的乡亲们,跟着去武陵源吃席的,老老小小全家都来了。

秋天凉快,远点儿不怕,庄稼人,这点儿道儿根本不叫事儿,正好能瞧瞧风景了,入了秋,桃子早摘没了,桃树的叶子却没落干净呢,枝上还有不少,远远瞧去,变黄的桃叶也别有一番景致。

花轿就从这样的的桃林过去,到了武陵源,谁知刚到武陵源外的牌楼边儿上,忽听见一阵哭声。

陆超跟小海是打前站的,心说谁这么不长眼,跑这儿哭丧来了,见着牌楼前的人,小海恨得牙根儿痒痒,这不上赶着给小五哥添堵呢吗。

牌楼前不是别人正是杨家人,以杨喜妹打头,后头是秀娘的哥嫂,秀娘的哥嫂跟杨喜妹都穿着孝,尤其杨喜妹,更是一身重孝,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爹娘呢,怀里抱着秀娘的灵牌,坐在道中间,迎着花轿就哭上了:“俺的姐哎,你倒是瞅瞅啊,你这一死,丢下了狗娃子成了没娘的孩儿,这才几年啊,姐夫就娶了新人,还这么大操大办的,那时候说的多好啊,如今可把姐忘得死死的了,这后娘进了门,狗娃子可咋办啊,姐啊,你倒是睁眼瞅瞅啊……”

嘴里牵三挂四的,胡说八道,一句一个姐,就是想坏了小五跟杏果儿的亲事。

小海跟陆超俩人咬牙切齿,不是看杨喜妹是个女的,恨不能上去一脚踹死她,什么东西啊,这会儿哭丧来了,当初不是跟周叔文勾上做了那样的丑事,小五哥能娶杏果儿吗,小五哥念着狗娃子娘,还给她置办了一份体面的嫁妆,怎么想也算仁至义尽了吧,但能要点儿脸的,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。

杨喜妹豁出脸就是想大闹一场,得点儿好处,如今她都快后悔死了,嫁给周叔文这个废物,哪有好日子啊,好吃懒做没本事,原先还当是个读书人,如今才知道,狗屎都不如,在外头鬼混让人家打残了,养好了伤也落了个瘸子,还伤了子孙根,不尽早做打算,自己这活寡得守到什么时候啊。

可什么打算也得有银子才成,周家就是空架子,她公公手里也没几个钱,想来想去,还是得找姐夫,琢摸着这男人都不禁勾,寻个机会试试,勾上了还愁啥啊。

杨喜妹这儿主意刚打上,不想,小五就要娶媳妇儿了,娶的还是桃花的妹子,再瞧小五娶媳妇儿这架势,聘礼,定金,还有武陵源的一栋簇新的小楼,杨喜妹悔的肠子都青了,当初要不是自己嫌姐夫长得不好看,给周叔文骗了身子,这些可都是自己的,如今呢,什么都没了,姐夫娶了杏果儿,往后自己再想从姐夫哪儿得银子就难了。

杨喜妹越想越生气,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,跟她嫂子叨叨了几句,她嫂子就出了个主意:“豁出去闹一场,小五看在秀娘的份上,也不会把咱们怎么着,没准心里一愧,咱们就能落下好处,再说,也不能这么痛痛快快的就让杏果儿嫁给小五,怎么也得给她添点儿堵。”

杨喜妹儿觉着嫂子的主意好,就一早准备起来,眼望见迎亲的队伍过来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上了。

陆超好歹还顾点儿面子,小海可不管,指着杨喜妹:“你还好意思坐这儿哭呢,要不要脸啊。”

杨喜妹能坐这儿早就把脸豁出去了,再说,脸能值几个钱啊,她杨喜妹早就臭名远扬了,谁见了不得背后指点两句,真要脸早上吊了,还能活到这会儿啊。不搭理小海,站起来直奔着下马的小五来了,把秀娘的灵牌往小五怀里一塞:“姐夫,你倒是真对的住俺姐啊,俺姐死的时候你怎么说的,这才几年,就丢脖子后头去了,俺姐死了,就连点儿情份都没了啊,便不顾念俺们,好歹也得顾念狗娃子吧,姐夫就不怕后娘歪带狗娃子,让俺姐在地下可怎么安生啊。”说着又哭了起来。

小五心里其实知道杨喜妹是胡说八道,可就是忍不住想起了秀娘,脸上不禁有些愧疚。杨喜妹一见姐夫的样儿,心里暗喜,刚要再接再厉,小海看不过去了,过来一把推开她:“杨喜妹,这会儿想起你姐,想起狗娃子来了,欺负小五哥心善老实呢,跟你说,有我在,你今儿甭想讨得一点儿好去,既然你非得堵在这儿提你姐,咱们今儿就当着武陵源,王家村,临山屯的乡亲们好好提提。”

指着她身后的哥嫂道:“小五嫂子活着的时候,隔三差五往娘家送钱,送粮食,养着你们这几张嘴,本是好意,不想,倒养出了一家子懒鬼,天天算计着找小五哥要钱,要好处,当初阮家欺负小五嫂子的时候,怎么不见你们出来一个,要是你们出来一个,有娘家撑着,阮家敢这么欺负人不,你们倒好,一个个躲在后头装王八蛋,眼瞅着小五嫂子不行了,生怕断了好处来源,非逼着小五嫂子跟我姐说,把你嫁给小五哥,说什么为了狗娃子,狗屁吧,你这个亲姨,给狗娃子做个一双鞋,还是洗过一回衣裳,在武陵源住的时候,打着给狗娃子做衣裳的幌子,今儿要钱,明儿要料子,狗娃子身上一件新衣裳没见,倒是你,簇新的衣裳一身身的换,你还好意思跑这儿来拿狗娃子说事儿,趁早滚回周家去,免得把最后一点儿脸面也丢没了。”

一番话说得杨喜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儿,她嫂子一见杨喜妹没话儿应对,心里一急:“我们这儿一家子说事儿呢,轮不上你个外人掺和。”

这话说的倒是触怒了小五,小五脸色一沉:“嫂子,瞧在秀娘的份上,我再叫你一声嫂子,你说谁是外人呢,当初从阮家村出来那天,我阮小五就不是阮家人了,小海就是亲兄弟。”

说的杨喜妹的嫂子脸色有些讪讪的开口道:“姑爷何必跟我个妇人一般见识呢,您是做大买卖的人,不看别的,看在秀娘受了一辈子苦的份上,也该让俺们过两天好日子,你不娶喜妹儿俺,们认了,可你也不能不管俺们吧。”

小海气的直哆嗦,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,指着她道:“这话你真说得出口,是小五哥不娶杨喜妹儿吗,杨喜妹儿的事儿武陵源谁不知道,正好让我们家的小厮撞见,大白天的在野地里光着屁,股干丑事儿,怀了野种,还非要栽给小五哥,不是我姐找了周叔文的爹,小五哥这绿头巾就算扣上了,就这儿,小五哥还置办了一份嫁妆,圣人也不过如此了,你们还想怎么着。”

杨喜妹儿一见事儿不好,索性不装了,撇开脸皮直接说:“姐夫是明白人,俺们今儿豁出去来闹,想必姐夫也知道是为什么,姐夫也不差这几个钱,就当我姐还活着,给我姐花了不一样吗。”

小五看了她半晌儿开口:“多少?”

杨喜妹一愣,没想到姐夫这么痛快,想了想,张开手:“五百两,五百两就当姐夫替姐姐尽心了。”

小海道:“杨喜妹你真不要脸了啊,小五哥,这钱不能给,一文都不能给,凭啥啊。”

陆超也道:“小五哥,真不能给……”一时接亲送亲的都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劝起了小五,杨喜妹却撒气泼来:“俺也没管你们要钱,你们管得着吗,闲吃萝卜淡操心,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。”

人早看杨喜妹不顺眼了,听她这么说,都冲杨喜妹来了,杨喜妹儿做的那些丑事,一会儿都翻了出来,不仅跟周叔文打野战,还有跟她公公,大伯子,那点儿不清不白的事儿,全抖露了出来。说的杨家两个嫂子都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正不可开交呢,忽听一个清脆的声儿:“小五哥,你要是有五百两就给她吧。”众人一愣,齐齐看过去,不知什么时候,杏果儿从花轿出来,走到了小五跟前,仰着脸跟他说……